立夏的节气过后,再过一个星期就是母亲节了,我驱车匆匆回到故乡……多年在县城里工作,杂务缠身,我已经多天没有回老家看望母亲父亲了,那天阳光明媚,泡桐花在枝头唱着挽留春天的骊歌,苦楝子紫色的细碎花蕊正在吐露馥郁芬芳。我嗅着这温馨的空气,魂灵禁不住荡漾起来,像一只思乡怀旧的小鸟,飞越湛蓝的天空,飞越柔情缱绻的白云,来到我的故乡。
我的家乡是鲁西南一个普通平凡的小村庄,名字叫孔河,门前有一条美丽的小河,每年当春风吹谢了雪花,万物复苏,小草一片生机勃勃的时候,河水就潺潺湲湲的唱着婉转动听的歌声,带着未改的乡音从我的心头流过,那碧绿绿清澄澄的河水,不但浇灌了两岸的庄稼,也给我童年带来了欢乐。小时候,母亲上生产队劳作归来,总是掬起一捧清水,从里面抓几条小鱼带到家里给我和妹妹戏耍。如今,岁月似水流年无情,时间的魔术师渐渐染白了母亲的乌发,她的健壮的腰身也渐渐佝偻起来,眼睛也花了。我每年在除夕之夜和母亲节,都要挤出时间回到父亲母亲的身边去,去陪陪他们,给他们揉揉肩捶捶背,给他们洗洗脚,说说话。父亲的性格倔强内向而偏执,他从不叫我们兄妹给他泡脚,而没有文化的母亲倒是不怕别人说什么闲话,轻轻松松的就脱了鞋袜。母亲苦出身,从小到大没有上过一天学校。母亲是长姐,下有二姨三舅拢共姐弟仨!母亲是一个慈祥和蔼厚道生性要强的农村妇女,却教给我们做人做事的道理,她有一颗善良的心,经常教育我们要勤劳上进努力奋斗,要赚钱养家,还经常唠叨我们要学好文化报效国家。她在生产队干活的时候,虽然个子不高,但却麻溜矫健,收割麦子,拾掇玉米,都是像一个小老虎一样,冲锋在前,也不顾擦擦一脸的汗花。生产队的孟队长和郭会计常常给母亲竖起大拇指,还奖给她脸盆和毛巾,还有花花绿绿的奖状,母亲总是笑盈盈不张扬弟带回家。实行责任制包产到户后,父亲接班在外地工作,家里的农活都是母亲一个人干完。寒来暑往,麦田玉米地里高粱竿里,都能看见她忙忙碌碌的背影。农忙季节,吃饭时候,都是祖母做好了饭,颠着小脚,送到庄稼地里……时间如离弦的箭,光阴到了2005年,父亲光荣的终于从自己的工作了一辈子的岗位上光荣退休了,这时候,国家形势与政策也是一片大好,胡主席取消了三提五统和农业税,年龄已老的父母亲也都不再种田,他把田地都给家里的弟弟耕耘。我觉得他们总该享福了!可是他们二老总也不舍的闲下来,又在家门口一片空地上开辟了一片菜园,浇水,下种,罩膜,扎架,小小的菜园总是生机勃勃,春色满园,一片绿油油的丰收气象。收获时节,新鲜的蔬菜留给自己吃以外,总要给我们留一点,再分给街坊邻居,乡里乡亲。每当在母亲节和除夕回家,看到父亲母亲脸上增添的皱纹和满头的白发,我的心里就一片酸楚。我和弟弟妹妹劝他们不要再劳动了,歇歇和村人打打牌,唠唠嗑,说说闲话,可是他们总是说生命在于运动,人如果经常不活动骨头就生锈了!
我的倔强的父亲母亲啊!
我把车子停好,烧好了一锅开水,把泡脚木桶轻轻拎的出来,放在沙发前,也给母亲慢慢脱下鞋袜。这个木桶有60厘米高,是我在天猫网上淘来的,当时看了好多品牌,唯独选择了它。因为它是香柏木的,有一种天然的香味,还可以杀虫去痒。每次,剩下的洗脚水母亲总是不舍的倒掉,留住洗衣裳,我总是在心里偷偷笑她。弟弟还在打工的北京给他们买了修脚的刀具。母亲个子不高只有158,但是由于长期累月的劳动,脚又肥又大,她穿鞋子39和40码,有时候还穿父亲的鞋子。母亲的脚像苦涩的老树皮,上面疙疙瘩瘩,青筋暴突,脚底板布满了硬硬的老茧子。左脚大拇指上还有一个伤疤,那是在生产队劳动的时候,芒种过后,小麦一片丰收的金黄,布谷鸟布谷布谷的叫着,村里的劳动力都在给队里割麦。忽然,晴朗的天空忽然阴沉起来,马上有一片浓浓的乌云从西边飞过来,遮住了太阳,慢慢光线变暗了,好像要下雨了。空气里一股潮湿的热腥味。母亲割麦子的手臂不知不觉加快了很多,她冲在前面,已经比别人多割了两三垄了。此时,已经是满头汗水浸湿了头发。一不小心,跳动的剪刀划过麦子,一个美丽的弧线,偏偏扫破了布鞋,削着左脚大拇指上的肉,鲜血渗出来,慢慢渗出来。要强的母亲没有吭声,硬是跟着大火儿一起割完,又从队里仓库里抱来塑料布,把捆好的麦子挑在一起,盖上塑料布。最后鞋子里都是血。生产队的队长终于发现了母亲的动作有点迟缓,追问之下发现了,马上带母亲去赤脚医生那里包扎,后来伤口愈合了,却留下了一道疤。
我把水调到40度左右,怕母亲觉得烫,又加了许多凉水。因为已经是初夏,也不需要多热。我用手边给母亲洗脚,边给母亲说话。母亲抚摸着我的头,说孩啊,你看看哦你也50岁了,你的头发也白了,以后不用给我们洗脚了。我没有说话,反复洗了几遍后,确认已经洗干净了,我又给桶里续了些许热水,给母亲再泡10分钟。因为,多泡几次,才能把母亲脚上的老茧泡的松软,再能用修脚刀修剪去老皮,抹上护脚的精油,再搓搓按摩按摩,母亲就舒服多了,今天夜里也能睡一个安稳觉。我家小区门口,有一个足疗店,店主人姓张,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老板娘也温柔善良,他们的足疗店在全县遍地开花,每天生意兴隆,客户络绎不绝。我在那里办了一个会员卡,经常抽时间去店里请教他们,怎么洗脚,泡脚,按摩,走罐。我天资愚钝,却也学习了基本的手法指揉,指按,掌揉,掌摩擦,先从涌泉,厉兑,昆仑,申脉,和太溪轻轻按摩一遍,最后,再用指拨法,整个程序走完,我再反复搓揉母亲的足三里。这个穴位在小腿上内侧,经常按摩可以延缓衰老,祛病生发,延缓衰老。
看着母亲很享受很放松的样子,我的心里也甜滋滋的。俗语说,百善孝为先,母亲生我养我,给我吃食,又拉扯我们几个长大,上学,参军,走上工作岗位,我怎么也报答不了父母的养育之恩。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千万不要母亲父亲老了走了才想起赡养报答……
不知不觉的,母亲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打起来轻微的鼾声。我也停下来,擦擦手,给母亲杯里泡了一杯茶。
奶奶,奶奶,我们回来了!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来,原来是我的弟媳带着侄女从田里劳动回来了,她们怀里抱着一大包蒜薹。声音惊醒了轻寐的母亲,她睁开了眼睛,看着孙女,饱经风霜的脸上绽开一朵美丽的菊花。
我的心里那块柔软的地方,也轻轻的幸福的颤栗着,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