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目光,像一桢桢动人的照片,已经深深地镌刻进我的心里。
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我还是个十八岁的小丫头,正是被浪漫、幻想、幸福、快乐充斥的年龄,加上是家里的老小,深受妈妈的宠爱,所以,感情的天空一片湛蓝。真的觉得自己是一只快乐的小鸟。
工作第一年的那个初夏,我家院子里的槐树开满了洁白的槐花,芳香的槐花勾了我的魂,让我对它们有了一种强烈的占有欲。那天是周末,从学校回到家里,本来还孩子气十足的我一本正经的作了一周的老师,回到家里当然要好好释放一下,我搬来家里的梯子,站到梯子上想摘些槐花解解馋。树很高,只好又找来一根棍子绑上个铁钩,去钩树上的槐花,梯子已经很高,站在上面有欲坠的感觉,再加上还要挥舞长长的棍子,更是有些个惊险。妈妈站在树下大喊大叫地喊我下来,我哪里肯。情急之下,妈妈也爬上梯子,站在我的下面,照着我的屁股就是一下。“干嘛呀!”我回过头,冲妈妈喊。语气是那种带着撒娇的嗔怒。那一刹那,我看到妈妈缩回了手,眼里满是慌张。“我是怕你摔倒。”妈妈好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站在我的下面,不知所措。我的心里当时很难过,我的成长,好像已经让妈妈感到了一种压力,这种压力让她胆怯、卑微起来。
其实,孩子在妈妈眼里永远是个孩子,但孩子的成长绝对会给妈妈一种无形的压力,他们怕长大的孩子会挣脱自己的视线,更怕自己在长大的孩子眼里已经成了守旧、糊涂、迟钝的代名词。就想,当我们羽翼丰满的时候,我们如何不让妈妈眼里长出惶恐的眼神呢?
也是这年的初秋,也是一个周六,从学校回到家已经快黑了,但进了家门妈妈不在家,肯定是到玉米地里去除草了。因为正是田间除草的季节,妈妈的行踪是不用我猜测的。不一会儿,妈妈回来了,在她的胳膊窝里夹着一捆青草。这也是我熟悉的,妈妈下地回来,从来不会空着手,以前养羊的时候,为了喂羊,后来不养了,妈妈还是会带回些草来,晒干后当作引柴。妈妈放下草,摊开,从里面滚出一个黄橙橙的香瓜来。妈妈把香瓜递给我,说,“地里长出的野香瓜,好吃。刚才碰到你三婶带着孙子在外边玩,多亏我把瓜藏草里了。快吃吧,别回头来了孩子。”我想笑,我都十八岁了,都该算是成年人了,一向对邻居慷慨大方的妈妈,为了能让我吃上我最爱吃的香瓜,却变得如此吝啬自私起来。妈妈看着我吃香瓜,眼里满是孩子般的天真。而且在我吃香瓜的时候,妈妈的眼睛还不时地往外瞟,生怕这个时候哪个毛孩子闯进来,生怕我的香瓜吃不安生。那是我见过的妈妈最滑稽可笑的目光 。
我教书的学校离家很远,平时只能住在学校,只到周末才回家, 那时,我感觉老天好像成心和我过不去。记忆中,没有几个周末是好天气,狂风、大雪、暴雨遇上过无数次,而且,回家的路田间小路,很荒凉,基本上没有什么行人。有时真的懒得回家。但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学校,也是无聊,所以,一般还是回家。有一次,刮了很大的风,又感了冒,就想还是不回去了。但一想妈妈每周给我准备的好吃的,提了提精神,还是踏上了回家的路。到家的时候,妈妈正坐在炕上隔着窗户往外张望,见我回来,赶紧下炕张罗着给我热饭。妈妈一边忙,一边说,“我打吃完饭就在窗户这看,看了半天了,过去一个不是你,过去一个不是你。”天呀,我到家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妈妈坐在炕上已经看我将近六个小时了,这六个小时里,妈妈的心一定是悬着的。那时,不但没有手机,连电话还是只有村队部才有一部。妈妈不知道我的行踪,她只能坐在炕上,两眼盯着窗外,心里盘算我的回家时间。对我来讲,三十多里的风路是对身体的挑战,而对妈妈,半天的等待肯定是对心的磨难。以后,想起妈妈,就想起妈妈盼我回家的目光,在外的我永远揪着妈妈的心。我想,我是一只飘在空中的风筝,再高、再远、但风筝线却永远是系在妈妈的心尖上。
我知道,我永远不可能走出妈妈的目光,我永远是妈妈的牵挂。
作者简介:张淑霞,笔名:曲圆,北京作家协会会员,大兴区文联理事,大兴区作家协会副主席。两次获北京五一文学奖,小说集《凤河堰上的故事》获首都群众艺术作品集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