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女性叫军嫂
六十二团冷国光爱人 李珍纯
家难国难,军嫂不怕难
天大地大,拥军当最大
军嫂!她不仅仅是个称呼,更是一份担当,一种精神。
我是一位二十世纪60年代的铁道兵军嫂,今年83岁,我丈夫冷国光是原铁道兵十三师六十二团的作训参谋。 我们这段婚姻可以说是由我母亲和当大队支部书记我堂叔包办的,也可以说是被部队一纸政审函调所捆绑的,同时也是抗美援越的产物。
我记得那是一九六六年初夏的某天,我收到一封来自云南十六号信箱的书信,当时我感到有些奇怪,这会是谁呢?同时信封上的名字也是错的(我叫李珍纯,信封写的是李纯忠),随即我就退给邮递员,说这封信不是我的。当时身边有多位在一起工作的同事就起哄说是我的,不由分说就将信拆开了,里面掉出一张军官照,再看内容,确实是写给我的信。
回家问了母亲,才知长辈私下为我做媒,我思索再三还是给他回了信,书信来往内容我就谈谈一些当时“文革”形势或电影观后感,从他的回信得知他不在国内,是在执行援越抗美,他还要求我要保密。 我顿时全身一紧,不可否认,我的内心发生了微妙变化,但还是决定要与他保持联系。这一决定要归结我成长过程深受父亲的影响。
我父亲是位人民教师,解放前从事地下党秘密工作,他坐过牢受过酷刑,但他对党无限忠诚。从小就教育我要爱党、爱国、爱解放军。可惜,父亲五八年在我初中时就过世了。家中遭故,身为长女的我在五九年初中毕业就挑起家庭重担,不得不放弃求学,只能过早参加了工作。在那个年代像我这样参加工作早,接触面广的人还不多。我经常被县领导抽调去参加各种中心工作,如春种、夏收,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社会主义思想教育、省展览馆活动等。我是一个特别自立要强的人,我要支撑起这个家,并把小弟培养大学毕业,我才能谈婚论嫁。所以我与异性交往刻意保持距离,在我个人问题上一直也是被人们议论与关心的对象。
相比他在炮火硝烟的战场履行使命,更令我敬重,崇敬英雄崇拜解放军是那个时代的主旋律。没有过多犹豫,我把自己立下的准则便打破了。我回信一改往常“公式化”内容,如实告诉老冷我实际生活状态上有八十多岁的外婆,下有两个弟弟(最小的才九岁),父亲已去世等等家庭情况。没想到他当时就向上级组织反映了这些情况,不久,我所在的工作单位就收到了部队政审函调。
一九六七年二月下旬老冷回南县,在亲朋好友及领导的安排下,我们这对只是经过一年鸿雁传书、从未谋面的恋人就匆匆结婚了,由此,便开启了我漫长的军嫂之路。
婚后三年,我先后生下两个孩子。分居两地,孩子们小需要照顾加上我工作又忙碌,生活中碰到的实际困难我并没有写信告诉在部队的丈夫。我经常出差,短途的就带上小娃,把大娃放在保姆家里带,长途的就将小娃交给当教师的弟弟帮我照看。大娃刚满三岁,我就送进了县幼儿园,三岁的大娃每天自己去与回,后来孩子们大了都交给我母亲帮忙带。
两地分居十二年,我记忆中两次到部队探亲印象深刻,艰难与不易至今难忘。
那是1969年的一天,突然来了两个军人到我单位,说是老冷要他们接我到部队去探亲,当时我表示对他们的感谢,可是我不能去,因为单位的工作太忙走不开,加上小娃才三个月大,大娃也不到三岁,长途旅行有困难。部队的同志走后我单位领导获知情况就劝说我带儿子去部队探亲。单位领导安排好南县到长沙沿途的车船票及往北京的火车票,我准备好行李,第二天就动身了。六十年代我们长沙只有广东和广西到北京的过路列车,我上车没座位,怀抱一个十多斤重的儿子,后背背一个行李包,挨着座位去询问谁到岳阳或武汉下车,只有这样才能早点找到座位。好在拥挤的车厢内又遇到了一位热心军人,看到我抱着孩子很是费劲,这位热心军人多次给我送水送餐,就这样到了北京。因列车晚点,母子俩在候车室过了一夜,第二天坐火车去山西大同,到了大同,不知什么原因去灵丘方向三四天内没班车。我这个吃大米的南方人到大同吃不惯面食,行李装着不少三个月儿子的物品,没多带我的保暖衣物,我又饥又寒在大同过了两天。幸好在大同遇到两个同往灵丘的军人,有个是汽车连的,他去灵丘车站协商搞定了一辆车,就这样经过五天的艰难旅途总算到达山西灵丘部队驻地了。
第一次探亲,可谓历尽波折,因我挂念家中的女儿和母亲,只住了二十多天就回家了。
第二次是1972年2月底,当时老冷所在的部队驻地在鄂西北靠汉江边的一个名叫“羊尾”的小镇,我带着两岁的儿子探亲。从我家乡出发到长沙不很困难(沿途有我单位工作组的同志去购票接送),到武昌车站就完全要靠自己了,幸亏儿子听话,找个离售票窗口近的地方让儿子看好行李就在这等妈妈,儿子都照做了。乘坐数小时拥挤且慢速的火车在夜幕降临时到达光化站,下车时外面风雪交加,我又不知去光化军人招待所的路,下车我问了一位军人,他说与我同行,在路上他大概也看出我很吃力(我抱着两岁儿子,还背着两个大包),他对我说:“实在对不起!我身上有伤,不能帮我背包,但我陪你慢慢走”,我顿生感激。
我跟随这位军人,迈着蹒跚的步伐好不容易到了光化军人招待所,我头上流着汗水和雪水,招待所的同志热情地安排了我们的住宿,让我疲惫不堪的身心得到安慰。
满心喜悦待到天亮,却被告知:今天没有往部队驻地的车辆……幸好在招待所工作的军人他说在灵丘见过我,认识老冷,并告知晚上有辆六十二团来拉菜的车,于是他热心帮联系,让我带儿子坐上拉菜的车去了羊尾。我上车后又想起在光化招待所和我一同住在招待所的一位军嫂,她带着两个孩子,我也不知她在光化要等多久才能坐上往部队的车。
女儿1967年11月28日出生,就在女儿出生前后连续三四个月,丈夫音信全无。女儿出生后,我弟弟帮发出两封电报,也石沉大海,一个年龄快三十的人终于做了爸爸能不高兴吗?整个月子我处在寝食不安的境界,孩子没奶吃整晚在啼哭,公婆不知儿子援越抗美出国参战,不停在埋怨儿子,我望着公婆焦虑的脸,把老冷正在越南打仗的话硬生生又咽了下去。白天公婆逗孩子时,我强装笑脸完全一副若无其事样子。可夜晚降临,我盖着被子任泪水打湿枕巾,白天照常打起精神上班工作,下班到家第一件事就是问老冷有没有来信。丈夫援越抗美期间我内心的害怕和痛苦只能独自承受。
我清楚记得1970年老冷身着军装回家探亲,正在外边和玩伴一起玩耍的儿子见到他好高兴,并大声告诉他的玩伴:“这个解放军叔叔怎么进我家呀?快到我家去看看,我家来了个解放军叔叔呢!”
在那个年代里,孩子不认识军人爸爸多着呢!
回想起这两次部队探亲,我就会想到60年代的军嫂们,她们没有花前月下谈情说爱的浪漫,也没有二人世界的温馨。那个年代军人的农村家属,白天和男劳力们同工同酬,回家要照顾父母和孩子。特别是铁道兵的家属就是随军了与其他兵种随军家属有本质上区别,我们铁道兵家属随军后只能到远离部队的基地带着孩子仍然独居生活。
我们这代军嫂,多是生在苦难的旧社会,在红旗下成长,受父母的影响接受了传统的妇道教育,女人必须恪守妇道,从一而终。但我们这代军嫂也是被毛泽东思想解放的妇女,深深打着“妇女能顶半边天”的烙印。俗话说“男主外、女主内”,像我们这代军嫂可算是内外兼顾。
南县,夫君一九五九年同批入伍的战友,军嫂我接触的最多,她们大都是在家务农,有的还有两边老人要照顾,她们可称之为好媳妇,铁道兵的好军嫂。2020年9月,南县战友举行“纪念援越抗美五十五周年”活动,我们二十多位军嫂被邀参加。王玉兰老师(原62团修理连连长任国强的爱人)代表军嫂发言,我的夫君冷国光在大会上满怀对军嫂感激之情的发言和深深地向军嫂们鞠躬致谢,让在场的不少军嫂都眼含热泪,我更是满脸流淌着幸福的泪水……
2024年3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