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魔封神
——读《封神演义》
白 水
大概是上五年级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弄到一本《封神演义》,我越读越着迷,简直废寝忘食,走路的时候也抱着看。小伙伴们来叫我出去玩,我躲到一间废弃的老屋里,藏在柴草堆里看。
我完全被被这本书吸引住了,贪婪地读着一个个文字,眼睛不够使的,脑子不够用的。那些文字仿佛有魔法一般,幻化出一个个神奇的形象,从来没见过,从来没想过,做梦也梦不到,却又那么真真切切,生龙活虎地显现出来,眼花缭乱,惊心动魄。越是这样,越想看清楚;可越想看清楚,又越不清楚。脑子无比激动,有时连气也不够喘的,心要跳出胸膛来。有的话不明白意思,有的字还没学过,不认识,不管这些,跳跃着看下去,那个神话世界更加奇幻瑰丽,热烈浪漫,激情澎湃。
书中有各色人等,怪异离奇。周文王宽厚仁慈,聪明睿智,未卜先知。姜子牙钓鱼,愿者上钩,大器晚成,沉着镇定。商纣王荒淫残暴,力大凶猛,有酒池肉林、趸盆炮烙。妲己是个九尾狐狸精,满肚子坏水,专门害人。比干是个忠臣,纣王听信妲己的话,竟挖出他的心来,要看看有几个窍。比干被挖了心还不死,妲己变化成一个卖空心菜的妇人,挡在他面前说人没心就要死,于是比干才倒下死去。
《封神演义》讲武王伐纣,两边都兵多将广,各显神通,让人惊奇不已。周武王这边有杨戬,就是《西游记》里的杨二郎,会各种变化,能使哮天犬。雷震子背上长两个翅膀,在天上飞来飞去。哪吒没有翅膀,但脚踩风火轮,手里好几种武器,威风凛凛。土行孙个头小,不会飞,却会土遁术,在地下来去自如。土行孙的老婆会扔石头,一扔一个准,打得对手头破血流……
商纣王阵营中也有许多骁勇战将,各有法术,兴风作浪。有的能摄人魂魄,让人迷迷瞪瞪,失去知觉。有的能制造瘟疫,让人身染重病,丢掉性命。有的千变万化,来去无踪,防不胜防。有的能吐火、冒烟,能飞沙走石,让对手难以抵抗。有的计谋多端,擅长排兵布阵,有天绝阵、地烈阵、风吼阵、化血阵、落魄阵……
幸好姜子牙足智多谋,经验丰富,运筹帷幄,调兵遣将,率领将士众志成城,不断取胜。商纣王那边也不好惹,不断招聚各方力量,负隅顽抗,不甘心灭亡。有一个叫申公豹的,专门负责东颠西跑,为商纣王请来各种奇人异士,与姜子牙激烈战斗。双方天上地上打成一片,各路神仙都参与其中,什么女娲娘娘、元始天尊、南极仙翁、西方教主、老子等,或出谋划策,或贡献法宝,或派遣援兵,或亲自上阵,打得天昏地暗,烟火弥漫,生生死死,悲壮惨烈,震撼人心。
连许多动物都参加战斗,各显奇异本领,如老虎、豹子、梅花鹿、猴子、猪、狗、养、牛、蛇、鹰、蜈蚣、山鸡、乌鸦,等等,好不热闹!还有许多人物的坐骑,好不了得,连名字都那么神奇,什么五色神牛、青毛狮子、金毛犼、四不像、玉麒麟、墨麒麟、斑豹驹、黄斑鹿……
在这次大战中,几乎全世界的各种力量都参与进来,施展全部神通魔力,争先恐后,痛痛快快地豁出性命,展现才能。最后纣王自焚,妲己被处死,商朝灭亡,周武王平定天下。姜子牙分封诸神,各就各位,各司其职,世界、人间有了新的秩序。
囫囵吞枣地读完,把书还给别人了,好一段时间,我还沉浸在那些神奇的故事中。脑海里五彩斑斓,各种神仙、怪物、凡人往来冲突,变化万千,各种法宝飞来飞去,光辉耀眼。他们怎么在世界上出现?怎么有这么大的能耐?他们不怕死?怎么会死?为什么要弄一个封神榜,给他们排位次?他们以后还打不打仗?不打仗的话又怎么显本事?武王怎么会胜利?纣王怎么会失败?
这里面有好多事、好多人都不明白、不知道。商朝、周朝从哪里来?元始、广成、赤精、准提、接应、昆仑,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好像是人的名字,但似乎又有别的意思,说的是很重要很伟大的事情,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厉害?这些都超越凡人,超越人间社会,似乎和遥远广大的宇宙世界有关系。
可是这宇宙世界、这万事万物都明明是在这本书里,在这些文字里啊!怎么回事?是自己读了这些字之后想出来的,如果有的字不认识,那就没有什么意思。所以要学习、认识这些字啊!字是那么神奇,一个个地读下去,便进入到另一个世界之中。这些字又是怎么来的?从老师那里,从课本上学的,那就要多学一些,才能读得更通顺,有更多意思,世界也就更美妙!
于是,虽然许多问题都没有答案,许多事情懵懵懂懂,但愿意多学几个字,多读几本书,愿意到书中的那个世界里,去经历更多故事,认识更多人物,看看奇花异草、珍禽异兽,和许多的蓬勃生命心心相通……
随着时光的流逝,有时想起当年最初读这本书的情形,不禁哑然失笑,觉得太天真幼稚。但有时也感叹辜负了许多时光,再没有初读这本书的那种快乐。而有时又很惊异,虽然知道那些故事是作者编写的神话,但又那么真实,书中的一些事、一些人,似乎常能在生活中不期而遇,让人难以分清艺术与真实,或许二者本来就是一回事吧。
多少年过去了,脑子里仿佛仍活跃着那些光怪陆离的神仙,各展其能,演出奇幻的故事。又渐渐知道,这些神话故事并不是瞎编乱造,并非虚幻缥缈。我的家乡在泰山脚下,北面是齐国,姜子牙的封地;南面是鲁国,周武王弟弟的封地。武王伐纣是“封神演义”,排定诸神位次,也是打出一个人间的文明秩序,从野蛮残暴的商朝,进步为礼乐和谐的周朝,实现中国文明进步的一次大飞跃。人类社会生生不息,文明不断光辉灿烂,而每个人的成长,都是一个从动物到人的变化发展过程。所以当我们讲文明懂礼貌的时候,冥冥之中也包含无比强大的生命本能,也有无数神灵,正在人们头上三尺的天空,守护人间的秩序和安宁。
因为喜欢读书,感受到文字的神奇魅力,我愿意上语文课、写作文。我慢慢知道有文学这门艺术,大学里面有中文系,专门研究文学艺术。于是不断努力,终于梦想成真,考入中文系,又不断努力,读研究生,读更多的文学书。“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文学让我的生活充实、快乐。知其然,更想着知其所以然,这是思维特性的要求吧,于是研究文学,读文学理论书,理解其中的奥秘。但对于文学艺术的魅力,对于作家创作的神奇,仍然常常是“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真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啊,无数伟大文学家写出众多作品,是高高耸立的精神灯塔,照亮人类前进的道路,照亮人类过往的历史,让人类感受自己的存在,看清自己的形象。人生如梦,如白驹过隙,但在文学的世界里,人能超越时空的限制,获得永恒,又无比美丽。
看过不少中外名著,知道许多作品更崇高精妙,但难忘少年时痴迷《封神演义》的情景,种种感觉历久弥新。真正的艺术都有生命力,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今天,人们还在用绘画、电影、电视等多种艺术形式,不断演绎《封神演义》,让这本小说的魅力更加光彩灿烂。
现在想来,这本小说之所以有魅力,除了想象的浪漫瑰丽,也包含永恒的人生真谛。在那阅读欣赏的强烈感觉中,有生命本能的喷薄,有人类文明的抉择。其实,无论什么时候,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在精神世界里,永远有无数的神与魔,舍生忘死,战斗拼搏,惊心动魄。所以,人生漫漫,任重道远,必须要把握正确方向,经历无尽的坎坷曲折,才能最终成就自我。
作者简介:白水,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