搅局
文 || 唐凤华
“金色童年"黄了,东拼西凑一年的同学群散伙了。搅局的是最后进群的叶子。
耿叶60岁了,人如其名。是个老老实实的庄稼人,一心扑实过曰子,笨手笨脚的,脑子也缺弦儿。她的麻辣烫小店,雇的服务员,一有空就摸手机聊天,羡慕得她直眼红,智能手机太难了。
一天,一位年轻人进店,听说不能微信收款,脚底板抹油一一走人了。耿叶一看苗头不对,硬着头皮也换了智能手机,那几天她脑袋憋得象柳灌斗子,哎呀,妈啊,拿鸭子上架啊!
"金色童年"群主大美听说叶也换手机了,马上邀她进群,叶还能不乐意,乐颠地归队了,天南地北的同学凑在一起,七嘴八舌,找到家的感觉真爽。
大美和小叶,两家住东西屋,三间草房,一个屋檐下长大。两人天天缠在一起,一会好的搂脖抱腰,一会儿又跟仇人似的。叶子家住东屋,美子家住西屋,两人同年同月生,只不过大美早小叶三天出生,大美不但长得标志,还特会来事儿,很讨人喜欢。叶儿相比之下,就呆子一般。记得刚四岁左右,叶的爸爸下班回家,从西大坑捡回个鸭蛋,叶儿喊爸给我,美子扑上去也喊爸给我,后来那个鸭蛋到底给她了。为这事儿,叶从心里笑话过美子:“爸还是随便叫的“。
考大学时,大美顺利地考上了,而叶子且以三分之差名落孙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道人生的分水岭,把两个人彻底隔开了。叶子抡锄务农。美子当上了人民教师,没几年又入了党,她工作出色,多次被评为优秀教师,退休时是县教委主任,桃李满天下。
叶子刚进群,大气不敢喘。大美问一句,她应一声,总是抬不起头来,跟人大美一比,吧唧吧唧嘴,白活了。不过还好,叶儿心大,她有阿Q的精神胜利法。比啥啊,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好死不如赖活着,咱没为社会做啥大贡献,起码也能自食其力,问心无愧。
没几天,群主大美提议,要组织同学们四十年大聚会,地点选在故乡一一红兴隆。叶儿就在红兴隆开店,自然更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有个在海南当保姆的同学,叶问她你能不能回来,对方豪不迟疑地回复:"没意思"。叶急了,你不回来,我劝劝你,给你写几句,于是巜来吧,来吧》真情邀请。想不到这位又转到金色童年群,同学们兴奋起来,老实巴交的叶儿,咋还能整几句,没看出来啊!叶子吓得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她最想得到班长大美的肯定,因为自己也是为群主助力呢。
"更年期"三个字,像手榴弹呼哮而来,炸得叶子晕头转向。咋了,捅马蜂窝了?我不是当"配角"吗?从小到大都大美是"红花",叶总当"绿叶"儿。这次莫非"喧宾夺主“了?耿叶的犟劲又上来了,公平吗,你干部退休一月五六千,我农工退休才不到二千,扎个围裙要饭似的,说几句心里话,咋还得罪你了,你的心胸太狭窄了!
不让写,我偏写。叶儿起早贪黑戴个老花镜,写了首小诗,巜你不懂我,我不怪你》发到群里。真是水涨船高,那头儿的评语也增加了,"严重的更年期,再不抓紧治疗,就无药可医了!“。
叶真是头倔驴,被批评的感觉让她很欣喜,又写了首《我感冒了,谢谢你》。咋的?你是怕我写文吗?你怕啥我专弄啥,这是你的软肋,是我克敌致胜的武器。
同学群里唇枪舌战,大家都不敢言语了,这哪是交流感情的家园?仿佛是充满硝烟的战场。只有群主变本加厉的批判声,"不务正业"棍棒再次飞来,叶凌晨睁眼打开手机,便见到这几个大字,别说,叶的天性一点没改,越挨鞭子抽还越精神起来。这次她更撕破脸皮了,咋的,你想制止,门儿都没有,你以为你是谁?把我爸妈周起来,他们也管不了!搬块豆饼照照,你算老几?呸,臭不要脸!
这是最后的争论,她不吐不快,同学们对不起拜拜了。后来不知为啥,群主把群也解散了。
听说黄铺了,叶儿心里也不好受,可是我错了吗?一而再、再而三的批判稿,长篇大论,谁能不急眼,狗急还跳墙呢!你是群主又是人民教师,就这样教书育人吗?对待弱势群体,就这德行?
没人批判了,反而让叶空落落的。她失眠了,反反复复回忆这阵子的事,象团乱线找不出头。梦中又梦见了他们一起玩的游戏,"活人活人木头人",每一次都是大美,跑去给她点穴,她又起死回生了,老社长家的木头杖子,清清楚楚的立在眼前,可大美姐己变成老恶婆了。
叶翻了个身,泪珠也翻滾下来,心里酸溜溜的,时间改变了一切。无可奈何,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叶迷糊地又进入梦乡了。三年级时,王老师教的巜骆驼和羊》那篇课文,老师按排男班长勇演骆驼,女班长大美演羊,叫叶儿演老牛。骆驼很高羊很矮,骆驼说高好,羊说矮好。最后老牛听见了说"高和矮各有各的好处,只看见自己的好处,看不见别人的好处,这是不对的"就这一段话,叶子上来牛劲了,她生气老师不应该让她演老牛,粗声粗气的,应该让男同学来演。她故意细声细语的,把老师鼻子都气歪了,又让她重演,她的声音更细了,演了N次。年终评语,老师给她四个字"个性很强“想起这件事,叶又咧嘴笑了,老师真有眼光。
这几年叶就象喝了鸡血一样,不知咋的,从一次偶然的提笔,变成了习惯。她把自己的所思所想,所见所闻,隔三差五的涂鸦起来,当然也遇到了指点迷津的很多贵人,她不想怎么样,只是感觉很痛快。小说,诗歌,散文,都没细琢磨过,不伦不类的,一顿胡抡。就是胆大,怕啥,咱是农民,己经在底层了,就不怕摔了,还能摔哪去?
也感恩编辑厚爱,发表一篇她就发到朋友圈,她也感觉自己咋爱显摆了呢?平时真不是这样子,显摆啥啊,都老了。叶儿心里明白,更主要的是,朋友圈里还有一双眼晴在盯着她,她也给她捎信呢。
一天中午饭口,有人送来个快件,忙乎完叶拆开口袋,这是一本书。叶奇怪起来,自己也没买过书啊,忙忙乎乎的,哪有时间看书呢?书名是乡土作家叶子专辑。叶子楞了一下,天下同名的真不少。翻开第一页"敬赠叶子妹,请原谅,我只能以这种方式激活你,曾经你是咱班的语文课代表"。
"骆驼很高羊很矮“。耿叶终于哽咽了,两滴眼泪不约而同地落在乡土二字上。
作者简介:唐凤华,退休工人。北大荒作家协会会员,现在红兴隆经营一麻辣香锅小店。偶发作品,纸刊平台,文风质朴,真情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