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青年作家安焱乡土风情长篇小说《虎凤蝶》连载三十一(第61、62章)
●作者:安 焱(陕西宝鸡)
第六十一章
周原县腊八会上,大街小巷挤满了行人,挤得整个县城似乎“摇晃”了起来。有的在寻要买的东西,有的在瞅想见的人,也有的啥也不需要,上街只是为看热闹。主街上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城隍庙。
堪称古青铜器故乡,中华古文化发祥的周原县,正门朝南的城隍庙内陈列着一件件造型精美的盘、鼎、爵等青铜器。被掏空的城隍庙地宫,还建有佛文化长廊“十八层地狱”的艺术五彩雕塑。
周原县城西高东低的主街上,平常过往车辆的柏油马路,被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小商贩,在路面正中间,新支出一长溜临时小摊位,把宽敞的路面抢占成扭扭歪歪的窄巷道。
当朝阳露出粉红红脸蛋的时候,披着新买土黄色风衣的龙铁蝶拉开一张四条铁腿钢丝床,倒出几大袋大小不同的男女式加厚棉袜,然后手持高音喇叭,站上床角,高出来来往往的路人一等,脑袋在东张西望的拧左拧右中反复吆喝着:“亲不亲,故乡人;美不美,看大腿。今天,这结实耐用的飞毛腿高弹棉袜,不卖十块钱三双,不卖五块钱两双,今天通通只卖十块钱五双。走过路过,机会千万不要错过。错过了机会,就等于错过了便宜。”
站在铁床边高高在上的龙铁蝶俯视东西大街,只见摊位两边人流如潮,万头攒动,脚碰脚肩挨肩,像塞满的公交车,挪也挪不动。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压住附近卖电视的音响。
通过一天天一声声的叫卖呐喊,龙铁蝶逃离皇臺寺带回的不欢,通通抛于脑后,忘得一干二净,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说起他在西安混得好好的,又咋流落街头摆地摊卖袜子 ?
原来虎二僧又发了虎脾气,嫌他在上班时间,有半个小时,不在办公室,连声招呼也不打,偷偷溜出庙门,上大麦市街去吃回民做的很有特色的羊肉泡馍。
出去就出去,吃就吃吧,这点小事不足惹虎二僧发那么大的怒火。可不巧的就是那天,虎二僧正带回一位从深圳坐飞机赶过来,给皇臺寺恢复建设,答应捐一百万善款的大老板。
黑色的大奔开到庙门口,司机不停按喇叭,没有人来开大铁门。坐在车里引路的虎二僧亲自下车,去开了庙门。她心里在生龙铁蝶的气,迟不在早不在,偏偏在这节骨眼不在。
虎二僧陪同大老板在皇臺寺前前后后参观完离开时,大老板的司机开车在绕过院子前方的大照壁,不小心碰在门房的青石房檐边上,把车头划了一道痕。坐在车里的老板没说话,下车看过划痕的司机火了:“这是前两天刚提的行车,这一划,好几千块!”
听后陪着笑脸的虎二僧无语,站在院子的她向大老板挥手告别,目送那辆放光的大奔驶出了皇臺寺,她变了脸。她请来的财神,因车被划伤,可能十有八九不会给庙里捐款了。
虎二僧把车划伤酿成的不良后果,全迁怒给看门不操心,车刮伤时又不在现场的龙铁蝶身上。她命罗圈腿姨婆叫来以为自己溜出去,外人全然不知的龙铁蝶到她办公室,上演了一场河东狮吼:“你他妈的,你上班时间胡跑啥呢?干啥都操不上心,不要在这呆了,现在就给我卷铺盖走人!”
骂完还不解气的虎二僧冲进龙铁蝶所住门房的卧室,把他的被褥、书籍、行李箱等像丢垃圾似的,统统丢到房门外,散落满院子。
当初,从新疆回皇臺寺的龙铁蝶看到的全是寺院好的一面,佛的庄严,法的完美,僧的高尚。因工作需要,在皇臺寺生活了几月后,由表象进入内观,发现皇臺寺并非他想象的处处宁静,处处祥和的净土。寺院无非是一个清闲单位,一个小社会,一个同样充满争斗,充满是非,充满矛盾的名利场。既然大当家发了飚,自知犯了错误的龙铁蝶也没多想,只好拍拍屁股,顺坡坡赶紧溜人。
回到德寧樂,又是周末,卖香回家王凤霞听了龙铁蝶的故事后,开导他自谋出路。这次,她没有立马继续去卖香,而是停了下来。她带龙铁蝶上周原县城,去县委找她大姐夫梁智光帮龙铁蝶花四百块钱,抢了一个有二十天使用权,能放下一张床的正街摊位,让龙铁蝶学做生意卖棉袜子。
腊八会头一天,在周原县城陪龙铁蝶卖袜子的王凤霞给大娃传授小生意的经商之道。
母子俩卖到中午,笑眯齿齿的梁智光来到摊位前“走,这有个女子娃,叫你妈看着摊子,你跟我去见见。”幸福来的太突然,令龙铁蝶措手不及。他说他不想去。
“你没去看,咋知看不上?”王凤霞把龙铁蝶从床上拉下来,命他放下手中的扩音喇叭。然后她打起脚尖尖,在众目睽睽的大街上,用她的左右手当木梳十指分开,把大娃的锅盖头,往顺溜梳了又梳。接着她又弯下腰,用她衣袖边当鞋刷,擦了擦大娃黑皮鞋上的尘土说:“赶紧跟着你大姨夫去,要不,他走的不见了。”跟在梁智光身后的龙铁蝶走着上坡路的街道,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进了周原县县委的大门。
“铁蝶,我就不上去了。你从这楼梯上去,她就在二楼的打字室。我给她说好了,她等着呢。”大姨夫手指了指二楼栏杆上悬挂着醒目的广告大牌。
说起吃商品粮的大姨夫老梁,在寒雀巢十年家难中的每年夏天,他和大姨都不会忘记,来寒雀巢看望婆娘娃娃,帮忙收夏、晒小麦。前些年,化肥紧缺,他从分配给县委的碳铵中,把多出富余的碳铵,想办法运往寒雀巢。腊八会上,他不但帮龙铁蝶占了挣钱的摊位,而且又热心帮他相亲,真是让人感恩不尽啊!
可那天,龙铁蝶压根没心情去,又不得不听大姨夫的话,迈着沉重又缓慢的脚步,踏上了通往打字室的水泥楼梯。他边走边在想:“听说那女的是电脑打字员,如果能谈成,她帮我把我写的东西打印成册,岂不是优势互补。”
遵照大姨夫指定的路线,龙铁蝶找到悬挂牌子的那间打字室,他把自己当过路人,摆头往打字室内瞅了两眼。哇,好浪漫啊,腊月的天,还挂着粉红色的蚊帐,账顶坠满五颜六色的棱角和星星。一根根五颜六色的丝线末端,可听到随风响动的小铜铃的叮叮当当。
斜坐木床边,长发遮住半边脸的那女孩在若有所思的,一绺绺揪她的头发,在猜测着马上来看她的,心中郎君到底长什么样。
当龙铁蝶第一眼看到她那张嘴,那张血红血红,像被狗舌头舔过的,油亮油亮的又方又厚的大嘴唇,吓跑了崇尚自然美的龙铁蝶。他拧身下楼,退出机关大院,走上街头,看到卖画张的,卖对联的,卖灯笼的,卖鞭炮的,装扮出一路路暖暖融融的街景,让新年的喜庆气息,提前照上周原县城的角角落落,照上周原人民那一张张朴实、真诚的笑脸。
这么大的物资交流会,又是年底,大专院校放了假。龙铁蝶走着想着,跑了神。但愿在这里,不要碰上他高中的那些同学。想当年,跟他关系好的几个同学都先后考上了大学。可他一不小心,沦落到这步田地,真是无脸再见任何同学。更不要碰上高蝴娇,如果遇上她,看见曾满肚子豪言壮志的龙铁蝶眼下在大街上卖袜子,原来就这么点出息。他将无地自容,巴不得钻到床底下,一头撞死去。
高蝴娇的家就在离周原县委不远的周原县人民政府,值身于此刻此景的龙铁蝶难免一次次想起她,勾起一阵阵的往事。他想起她在高一第二学期春季运动会上,参加500米短跑的她穿着黄衫儿,白球鞋,如飘逸的仙女,在白色跑道上疯狂地奔跑。想起她每天吃过饭后来教室,站在后墙上由龙铁蝶主办的黑板报前,默默地欣赏半天。龙铁蝶画的每一幅美图,写的每一个五颜六色的粉笔字,都成了她留心、留爱、留情的地方。
当年,高蝴娇的那种看起来很正常,其实有点不正常的举动,让看出门道来的团支部书记钱栓劳发现了。晚自习上,他在龙铁蝶耳边悄悄说,“咱班有个女同学。看上你了。”
“谁?!”龙铁蝶心中已有了意中人,他怕他说错人。于是他很惊讶地问。
“高蝴娇。”口是心非的钱栓劳愁苦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出卖了他。他不难揣测,同样出于感情饥饿期的钱栓劳对这朵班上的班花,也产生出几份爱慕的非分之想。
在高二分科时,全年级共十个班,只设一个文科班。爱写日记,还在校方办的《沙泉》样报上发表了诗歌的龙铁蝶并没有选择自己爱好加喜欢的文科,而是选择了随大流的理科。在周原高中,理科高考上线率的高,考上名牌大学的学子大都出身理科。而语文课代表高蝴娇却去了文科班的教室。
在西式情人节那天,龙铁蝶约高蝴娇在半环绕县城的七星河畔见面。 一对相互爱慕的恋人很高兴地走到一起。他先送她一个很厚很精美的日记本,她后送他一个用红丝线缠裹着一枚硬币的像红项链的东西。那东西,在同学们眼里是公认的定情物:相思扣。
认为选择自己喜好的学科刻苦钻研就会成功的高蝴娇对龙铁蝶不选文科,不愿与她同去文科班的奇怪做法很不解。于是,她问他:“你为什么不上文科?” 情不自禁的高蝴娇见了龙铁蝶,两腿不由自主地轮换着一二一,一二一……跳起欢快的舞蹈来。
“我想考军校,理科的军事院校多,选择机会也多。”龙铁蝶的回答很有男子汉的风采。在情感与志向产生矛盾时,以志向为重。龙铁蝶这一现实想法出于两方面考虑:一是考上军校不花钱,能减轻家庭负担;二学文科去画画不但要买画笔、画板、画纸、色彩,还要缴一笔不少的培训费。寒雀巢那个破烂家庭根本负担不起。他就是想去学画画,嘴上给父母也开不了口。
高三毕业时,龙铁蝶拿着毕业留言本,去高三文科班找高蝴娇留言。
“我明天还给你。”她把几十男女同学已留过言的,那个龙铁蝶毕业留言本带回她家,陪她过了一夜。第二天,她送还留言本时又问他:“你为啥不去学画画,将来报考分数线低的艺术类,到时你没问题能考上。”然后她把留言本塞进他怀里,转身进了文科班教室。
她在留言本上到底留了什么言,看她不高兴的表情,一定不是什么赞美的话。龙铁蝶边走边迫不及待地打开,发现她只写了一句话:“挥挥手,来日方长!”
离开周原县城后的那段日子,龙铁蝶每想起高中生活,总觉得苦苦的,涩涩的。尤其是被情所困的自己表现出傻傻的,痴痴的。
此刻,浑身被冬日的阳光温暖着的龙铁蝶多么想见到高蝴娇,可他又怕见到高蝴娇。
人世间有些事,有时就偏偏这么巧。你越怕它发生,它就偏发生。就在当天,从周原县县委大门出来的龙铁蝶沿大街,顺下坡路,穿过拥挤的人流,向袜子摊位逛景式的走去。
没走多远,遇上一高中同班同学在飞凤酒楼大摆喜宴结婚。龙铁蝶被几个同学喊了进去,多喝了几杯喜酒。然后他起身说他还有事,似醉非醉地摇摇晃晃上了大街。
喝得迷迷糊糊的龙铁碟走着走着产生了幻觉,好像看到飞凤酒楼里同学的新娘子,一刹那变成了高蝴娇,变成了他龙铁蝶的新娘子。
可没想到,她真的来了。她穿着一件加长的大红呢子,正朝他一步步走来。有意低头的龙铁蝶想避开她,装作没看见,在用双手收拾大铁床被买主翻乱的袜子。可还是被东瞅瞅西看看的高蝴娇发现了。此刻,大大方方的她已清晰地站在他面前。他心中狂喜,表面却清寒如冰。
“铁蝶,你咋在这?”惊讶和喜悦同时出现在高蝴娇的笑脸上。低沉的,厚重的声音里挟杂着不愿诉说的龙铁蝶回答:“嗯。”
“你还在西安吗?”从她充满激情的眼神里不难看出,她依旧对他用情很深。当两股相互倾慕已久的眼神,再次火热交织在一块。龙铁蝶再次避开她火辣辣的眼神,抬头放眼远方说:“在。”
明知得不到,又何必费心思。人贵有自知之明的龙铁蝶没有拐弯摸角,再继续深入谈下去,跟她做进一步更亲密的交流,打探她的底细,问她在哪儿上大学?
“这是我在西安美术学院的联系方式,以后你有空可来美院找我。”不知高蝴娇把啥时写好的,捏在手心暧得发烫的一张彩纸给了他。
龙铁蝶打开那张画有心心相印的彩纸,正准备看。他用眼睛余光发现她从床角拿起两双婴儿袜,拉开粉红色小皮包要付钱。
收谁的钱都成,就是不能收高蝴娇的钱。做出拒收龙铁蝶右手,猛地按在她软棉棉,热乎乎,白嫩嫩的左手背上,一下子像触了电,感到浑身麻酥酥,又舒服服的。
“你晚上有空,我请你吃了便饭吧。”溜到龙铁蝶嘴边的甜蜜话,又咽回了肚子。
“你这是给谁的袜子?”不解的龙铁蝶多虑地问。
“给我哥的孩子。”只见她眼睛扑闪扑闪,像湖面上泛动的一道道波光,真是妩媚极了。
高蝴娇在她家是老大,没有哥,这些龙铁蝶是知晓的。看来她无心买袜子是假,有意说谎传深情是真。
突然,一个挤到地摊旁的老太婆说,她要两双老汉袜,一下子把这对恋人的情局无意间给搅散了。于是高蝴娇回望了望他,摆摆手走远了。那场不期而遇的尴尬见面,让自尊心极强的龙铁蝶感到在周原县城大街上卖袜子,分明是在丢自己人。
那日黄昏,他骑自行车,赶天黑回到了龙蹄沟。他把县城的袜子摊,撂给了从宝鸡文理学院放假回来的龙春辉去打理,一直到大年三十,他再也没去过周原县城。
第六十二章
过了元宵节,农村人的年就算过完了。孩子们奔着跳着上学去了,男人们三五成群背起行囊,外出打工去了。一日日北移的太阳光照上村庄和沟坡,不再有年前的那般阴冷。
面对新的一年,期待有新鲜事不断出现的龙铁蝶耗在家里,除了读书,还是读书。他也没啥新打算,只有一无是处地苟活着。
龙铁蝶又取来笔和本子,关自己在二楼书房里,在续写没完成的诗集。龙子平趁他下楼吃中午饭之际,拔下书房钥匙拿走了。龙铁蝶的创作,始终得不到家人认可,是无法继续下去的。
就在气得龙铁蝶走出村子,在沟坡边干吼干叫逼发疯的那刻,村干部给德寜樂送来一封平信,是从皇臺寺寄来的。
回家急着看完信的龙铁蝶在次日早晨离家前,唠唠叨叨的王凤霞再三叮咛说:“这次去那儿,一定要头上、脚上、屁股上都把眼色长上,听你姨的话,好好干……”
“嗯”了一声的龙铁蝶又闪电般走出村子,搭长途班车上了省城,踏向皇臺寺的方向。他刚到寺院门口,看到门左边那熟悉的老土台上的青石碑旁,又新立出另一块更高大的青石碑:
新年新变化的皇臺寺,出于安全考虑的虎二僧在新年还新招了一名专业保安。龙铁蝶向虎二僧报到后,她把一套新安保服拿给他。她这样做,在有意加强寺院警力的同时,也为越活越文弱,越长越怕事的龙铁蝶增添些硬度和风彩。
天天有军装穿的龙铁蝶心里高兴极了,让他更为高兴的新奇事,是皇臺寺来了一个美女,一个长相很漂亮的待出家的美女。人长得白嫩、水色、清秀。咋看那女娃也不像是关中道的产物。听说是陕南的。虎二僧叫龙铁蝶带她去大街上鲜花店,买一大束真鲜花,来供养大雄宝殿的华严三圣,给他一个近距离观察美女的大好机会。
非情侣的两个年轻人,肩并肩走出庙门,有说有笑的样子,在路人眼里胜似情侣。龙铁蝶拿眼斜瞥那女娃,长得特别灵醒。双眼皮,大眼睛,面容饱满,耳朵蛋蛋很大,看上去是兰心慧质、冰雪聪明的那种。这么貌美的姑娘,咋跑到这破庙里来,非要出家?难道这个世界太缺少爱?
姑娘的貌美,使龙铁蝶心动的同时,产生说不出的相见恨晚,也产生说不出的怜香惜玉。他再放眼仔细一瞧,她咋就这么面熟,分明是在哪里见过。
他细细一想,她不就是年前在皇臺寺斜对面川菜馆的那个女服务员吗?经常外出办事龙铁蝶老是从川菜馆门前经过,对那个漂亮女孩的第一印象,还是蛮不错的。
记得去年冬月的某日早上,龙铁蝶出皇臺寺去马路斜对面的小商店买两根油笔芯。斜靠墙坐在商店里的女胖子在织毛线裤。她望了望手中拿一张百元大钞的买主说,她没零钱。
顾客来买东西,女老板不高兴,谁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也许她认为他买两根油笔芯,拿那么大的钱,分明不是来买东西是来换钱的,她不换。因为她到现在还没开张。也许生意人有生意人不开张不换钱,也不借钱的的讲究吧。
龙铁蝶正欲离开,与小商店为邻,站在川菜馆门口招呼客人的那个女孩,看到龙铁蝶东西没买成,她主动走过来说:“我这有零钱,我给你换开。”
龙铁蝶不认识她,她却热心地拉开斜挎在肩上的粉红色钱包拉链,掏出一沓零钱数给他,帮他解了围。这就是龙铁蝶对那个陕南姑娘的第一次打交道。
再后来,龙铁蝶知道她的俗名叫李墨环。两人在皇臺寺认识没多久,皇臺寺恢复重建正式启动。动工前,在寺院恢复重建总指挥庞和平的指挥下,对寺前院后进行彻底大清理,全面大开挖。一座座倒垮的危房旧房,挡住了寺庙北边,平时过往行人的窄巷子。
为了不影响正常通行,只有把皇臺寺大院,当做马路供每天过往的行人通过。一里长的大院里,新购回的木料、石料与拆除的旧砖瓦等废料,交错混放,堆积如山。皇臺寺内的老旧的建筑物及尼姑们的每日生活,毫无保留地赤裸裸地暴露在世人眼前。
在这革旧迎新的非常时期,晚上定点巡逻就显得尤为重要。这一光荣任务就自然落在退伍军人张保安身上。虎二僧要求他每晚牵着皇臺寺护法神黑子,定期巡夜不少三次。
胳肢窝挟着手电筒的老张,与带着铁链奔跑在最前面的黑子,还有边走边欣赏月光的龙铁蝶一道向后院走去。加长手电筒发出的光束,如放光的天神眼睛,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今晚有你好看的。”张保安诡秘地朝龙铁蝶笑了笑说。
“能有啥好看的?”龙铁蝶心想,去年有一个烟鬼,晚上躲在皇臺寺厕所里吸大烟,抽死在茅坑里。今晚,难道是那些烟鬼余孽又要躲到已收回的皇臺寺西南角木器加工厂脏乱差的车间二楼“重操旧业”?他们不是被咱撵走好几回了,难道他们还有脸再来兴风作浪?
按虎二僧规定的路线巡逻到最后一处,张保安和龙铁蝶踏上年前刚收回原木器加工厂旧楼的楼梯,听到黑㞗㞗的二楼车间,竟有人小声说话。
“你干嘛啊你?急什么急啊?”一个女人发出尖利的叫声。从黑暗中传来破旧的沙发被挤压的咯吱咯吱响。站在楼梯口,抽着香烟,不愿上去的老张摆了个手势,意思叫龙铁蝶上去,进车间看个新鲜。
“让我进去!?”龙铁蝶望着黑洞洞的大车间,犹豫片刻后,他牙一咬冲了上去。
“里面的人,给我滚出来!”有老张和黑子在他身后为他撑腰,平时说话文文弱弱的龙铁蝶一下子声音变的很大、也很强硬。
手持手电筒的龙铁蝶进入窗户被拆挖,地板上落着一厚层尘土的空旷车间,晃动着光束,在角角落落搜寻。当他搜到门边头的那张破旧沙发上,发现了一个男的拿报旧纸捂着脸向外跑,一个女的提起塑料袋里带来的零食,跟随其后,仓惶而逃下了楼。
“我说有好看的,没骗你吧。”两人下了楼,老张把烟头丢到有月光的院子,用脚尖瓷灭,又向前院转去。
十分钟后,怀疑有反弹的张保安让龙铁蝶带上黑子再去后院巡查一次,龙铁蝶不愿去。张保安不得不与龙铁蝶又去后院,上楼上发现车间里静悄悄,再没什么仓皇而逃的男女。
其实,刚才偷情未成的那对男女并没走远,他们下楼后就靠在皇臺寺后院墙根的黑暗处,女子的奶罩被男人强行扒掉,亲了又摸后,还不解瘾的那男子又在黑暗中拉开女子裤裆拉链,掏出自己的黑家伙,向女子下体塞了进去。偷听到“库出库出”水浪声的龙铁蝶还听到那男子说:“你的肉叉叉美地很!”
不愿离开,还想继续偷听下去的龙铁蝶被张保安拉了拉胳膊,听到他小声说:“你想知那男的是谁吗?”老张这么一问,龙铁蝶判断张保安可能以前见过他。
“我不想知道。”一对不正派男女狗狗蝇蝇的肮脏事,被一个正处情感饥饿期的正派男儿知道多了,能有啥好处。
“你真的不想知道,我说出来会吓你一跳。他就是你那宝贝兄弟龙黑蛋。”
“龙黑蛋?!“惊愕的龙铁蝶身子猛地抽缩两下。老张那难以置信的话,令他震惊不安。
“你不信,不信我带你去前院查查他住的房间,看他人在不在?”
“走,咱去看看。”两人又说说笑笑,慢慢悠悠转到前院,去了年前就来皇臺寺打杂,过年到现在,一直没回老家,被虎二僧安排在前院的龙黑蛋住处。
老张喊了两声没人答应,龙铁蝶踢了几脚门,没人来开。房门果然锁着,人的确不在。
想当年,龙黑蛋亲生父亲龙子安遇害后,龙铁蝶陪同母亲去四户村曹家看望过龙黑蛋和他母亲一面,再到年后他进皇臺寺天天与龙黑蛋见面,这中间过去多少年了,龙铁蝶真没想到早早走上社会的这个堂弟,如今竟瞎混到这般地步。
回到卧室的龙铁蝶看到比他小的龙黑蛋因生理需要,在外边找女人胡弄。可他仍独守空房。家里一天天催着他赶紧谈对象结婚。可他不知他的媳妇在哪里?他总觉得有个女孩,在红尘的某个角落在痴痴地等他。她仿佛远在天涯,又好像近在咫尺。她究竟是谁?她到底在哪里?龙铁蝶不知道。这只不过是他急切渴望时,产生出的一种强烈的预感或错觉。
次日早晨,当头昏脑胀的龙铁蝶上班继续在填没写完的上千张信封上的地址,正用心的时候,听到窗外院子有人在喊:“春雪,春雪,你媳妇来看你了。”胖姨婆(虎二僧娘亲丁氏的妺子)迈着两条粗壮的锣圈腿,摇晃忽高忽低的肩膀来到办公室。她手扶着门框气短地说:“你有了媳妇,把你妈头上的愁帽一下子给揭了。”
“我媳妇!您有没有搞错?我还没结婚,哪来的媳妇?”龙铁蝶边小声说边抽开抽屉,取出镜子照了照自己的尊容。然后他满意地翘过木门槛,出了办公室房门。
在皇臺寺大院,他见了一个染着酒红色短发,面容干燥老成,少妇打扮的女人。她在院子不论见了谁,就给谁口口声声说她是龙铁蝶媳妇。
“我不认识你,你怎么能找到这儿?”感到有点奇怪的龙铁蝶责问那个从没见过面,却胆大冒充是他媳妇的女人。
同时,龙铁蝶在心里说:“难道我这辈子艳福不浅?难怪我上一次回老家龙蹄沟,见了村子东头的一个漂亮媳妇对我说,他老公这两天不在家,他去咸阳了。反应迟钝的我半天没理解她说的那话是啥意思,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是慌慌张张的你老妈叫我来的,还给了我,你穿军装照的相片和你现在的地址。照片上的你,很帅气,也很英俊,我就冲着他来了。我家在火星洼,我以前在深圳打过工,在公司做过会计。我大专毕业,我这次回老家重点是解决我的婚姻问题。”那个女人见了龙铁蝶就滔滔不绝地自报家门。
“走走走,这地方说话不方便,咱俩到外边去谈。”龙铁蝶话音刚落,那个女人上前伸手将胳膊挽进龙铁蝶的胳膊里,这种唐突又低俗的献殷勤行为,后来弯下腰的龙铁蝶以擦黑皮鞋上的尘土为理由,有意甩开了这个言行举止“熟过”了的女人。
龙铁蝶带那陌生女走出皇臺寺,来到马路对面那家再熟悉不过的川菜馆,请她吃午饭,她说她饱着,硬要龙铁蝶给他一句痛快话,愿意还是不愿意?
“婚姻毕竟不是烤肉串,不能随随便便,说烤在一块就烤在一块。况且咱俩首次见面,缺少更进一步的了解和认识。我的意思你先回,容我再考虑几天,如果行,再给你回电话。”
“啥人吗?人家诚心诚意来找你,你这么个那么个,算了,我看你也对我没那个感觉。全当我瞎了眼。”那浑身散发着刺鼻浓烈香皂味的女人还没说完,就扭拧着性感的大屁股,离开了那家川菜馆,一溜烟消失在人来车往的古城大街上。
【待续】
龙是中华民族的图腾,龙兴则中国兴。
——安焱
作者简介:
安焱,原名安红朝。昵称麒麟才子。陕西扶风人。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传统文化公益讲师,西府文化名人。南国文学宝鸡社社长,《芙蓉国文汇》签约作家。2019年荣获新中国成立70周年“文学杰出贡献奖”。
1996年开始创作,迄今累计创作超过100万字。先后在《中国乡村》《陕西农村报》、《西部散文选刊》《宝鸡散文家》《旅游商报》《百家号》《品诗》《西散南国文学》《南国红豆诗刊》《今日头条》《龙盟诗社》《都市头条》等杂志、报刊及全国各大网路平台发表作品超过10万字。著有《安焱诗文集》。 长达50万余字的长篇乡土小说《虎凤蝶》是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他的经典代表作品。